存档号⊹杂食注意避雷⊹ao3同名

蓝眼睛和红围巾

*丸昴




春节刚过,厚雪似乎化了些许,丸山隆平从街角拐出来,一脚精准地踩上了一滩雪水,呲溜一下——没滑倒,倒是把他的裤腿都溅湿了。

薄灯芯绒的布料湿哒哒地黏在小腿上,浸得皮肤一片冰凉。

“啊......”丸山低头看了看裤子,有些懊恼,“这可是新年啊......”


难得在春节后有了两天短假,丸山隆平自驾回了趟老家。长辈一切安好,父亲跟着户外组织去爬富士山了,丸山把从夏威夷带回来的手信送给了妹妹,小姑娘蹦跳着抱了他一下,下一秒就又遁回房间去了。

“青春期呀......”他笑了笑,嘟嘟囔囔地吐槽。

丸山只住一个晚上,换洗的衣物也并无多的。傍晚时分,家里没人,他把手里一袋子蔬果往桌上一放,又从储物格里找了把钥匙,上了阁楼打开那个房间——

屋里灰蒙蒙的,丸山走进去,一脚踢翻了个什么东西,乓啷一下倒在地上,又哐哐滚了几圈。

“呜......”他疼得一下把脚缩了回来,只得单腿跳着去拉开了窗帘。深冬的夕阳懒懒地漫射进来,空气因而变得朦胧起来,所见之处扬着细小而毛绒的灰尘。丸山没忍住打了个喷嚏,他揉着鼻子低头一看,木地板上躺着一个被他踢翻的俄罗斯套娃:蓝眼睛金头发,穿着格纹的民族服装。有点眼熟,似乎是谁送的伴手礼。丸山顺着它往后看去,视线里出现数十个堆叠在一起的纸箱,一个个垒着,差点就碰上阁楼的天花板了。

丸山不由得吐了吐舌头。

早几年他常往老家寄东西,东京的住处倒不能算小,只是东西越来越多,各种关系者的礼物,前后辈互赠的东西......丢了可惜,放着又占地。前前后后寄回了多少东西,丸山都没去算过,眼前的十几个纸箱倒是有让他吃上一惊。

丸山把那蓝眼睛的套娃站好,打开最边上的一个纸箱,他翻了翻,翻出两件牛仔夹克和一条缀着满满红花的沙滩裤,又翻了翻,这才掏出一条长睡裤,也不知是哪个年代的了,两个膝盖上各自缝着一块刺绣的小狗图案,丸山噗一下笑出声来。

“应该是没有长高的吧......”他边笑着,把脏裤子换了下来,又饶有兴趣地去翻那些纸箱。除开各种衣服和帽子,半天还翻出四本《棒球英豪》,且还不是连号的,每本的扉页上都很有占有欲地写着“横山”两个大字。丸山咯吱咯吱地笑了起来,伸手再去掏时,重量减轻了的纸箱难以控制地倒了下来,里头的东西如数滚了出来。

“啊、啊......”他手忙脚乱地把纸箱扶起来,动作却一滞,视线落到了地板上。

旧衣堆里露出一抹红色——

一条围巾。颜色倒也不是正统意义上的红,带着些久远的暗沉。丸山把它捡起来,针勾的毛线已然有些松散,围巾的一角上,用黑线歪歪扭扭的缝了个平假字:す。

“啊。”

他一扭头,和地上蓝眼睛的套娃面面相觑,某些过往的事突然由抽象变得具体起来。丸山拿着围巾,看了看套娃,又看了看围巾,半晌,他低下头问那个娃娃:

“我想起来了,那晚你也在,对不对?”





“眼睛可真蓝。”

被炉里只探出一只手,掐着那木制品的脖子,颇有点恐怖片的意味。

“人家是外国人嘛。”丸山把橘子掰成一瓣瓣的,汁水把指甲缝都染黄了,他丢了一块到嘴里,然后把另一块从旁边递下去,碰了碰那只伸出来的手。

“不吃。”那手飞速地缩了回去,“太冰了。”

“我都在暖桌上放了多久了!”丸山也不理他了,缩回来丢进自己嘴巴里。

此后半晌无言,电视机里播着哪场M-1的回放,三明治人闹哄哄的对谈混杂着笑声充斥着整个阁楼。

“好吵啊。”

涩谷昴从被炉里爬出来,一把摁下遥控器上的音量键,他头发乱遭地翘着,脖子上圈着那条红围巾。

电视安静了,三明治人演起了默剧,涩谷抬起头,脸被暖气蒸得有些发红。

丸山看看他,又看看围巾,咽下一瓣橘子:“......你喜欢的吧?田中奶奶教我的,织得还可以了,你是喜欢的吧?”

“这话你今天问了十次了。”涩谷懒洋洋地坐正,开始扒拉桌子上的橘皮。

“也是,不喜欢你就不会戴着一整天了,在屋里也戴。”丸山咧着嘴笑,瞟到一眼对方红红的耳尖。


春节过后他们就没什么工作了,十几天的长假里,好几人都回老家去了。安田发短信来,说他邀请大仓过去尼崎玩了,问丸山要不要一起?

我就算了吧。丸山把翻盖机摁得啪啪作响,你们玩得开心哦:)。

他退出那个页面,涩谷昴的消息就来了:行吧,我去告诉我妈一声。

隔天他就去车站接涩谷了,小个子男人背着琴包,毛呢外套马丁靴,手里拿着顶贝雷帽。

丸山不知自己是不是跑过来累得,心脏突突地跳,他朝那边用力挥手:“喂!!”

涩谷抬头就看见他了。


“我家里都有吉他,你还带过来干啥?”

“自己的琴自己顺手啊,”两人沿着河堤走回家,涩谷低着头,似乎是被风吹得抬不起脸来。

丸山转过头,正好瞧见对方柔顺黑发里的一点发旋。他觉得可爱得慌,却又堪堪止住将从嘴巴里冒出的话。

“我帮你背着吧。”他转而说。

涩谷抬头看他一眼:“你又开始把自己当男朋友了是吧?”

“才不是啊!我对每个人都这么和蔼的好不好?”


涩谷昴决定过来住三天,其实两个大男人待在一起又有什么好玩的呢?丸山带着他去逛了铁道博物馆,又搭电车跑了些远点的地方,吃了不错的料理。第二天两个室内派就已疲倦,碰巧又开始下雪,没有什么比呆在家里更舒服的了。雪下得大,屋内的暖气蒸得落地窗上结了一层雾气,丸山缩在被炉里看科幻小说,涩谷在不远处背对着他,一手揽着吉他,另一手时不时在摊开的小本上记着什么。丸山瞄了他一眼:“不无聊吗?”

“嗯?”半晌,那边才传来模糊的一声。

“不无聊吗?”

“不啊。”

好吧。丸山把视线放回手中的文库本上:3027年,第五十五次人类大迁徙正式进入了筹备期......

3027年。

2008年才开始不过几天,他难以制止地想到,3027年又是什么概念?而在此之前,2018年的他和涩谷,2028年的他和涩谷,又该是怎么样的呢?冬日午后的阁楼里,似乎连时间都变得窒息起来,丸山感觉到有一条跨度很大的沟壑横跨在他和未来之间,稍有不慎他就会跌落进去。

“吃不吃柿子?”

“啊?”

有人在沟壑旁捞了他一把,还带了点水果。

“吃不吃柿子?”

涩谷不知何时凑过来了,从购物袋里掏出几个红澄澄的东西,“我妈老家那边送过来的,很甜。”不等丸山回应,他已经自顾自吃了起来,汁水蹭得两片嘴唇湿漉漉的。

丸山出神地盯了他两秒,随即噌地跳了起来,膝盖上的文库本啪一下掉到了地板上:“等下等下!!”

他的眼睛亮晶晶的,全然一副上番组时的on状态,涩谷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赤着脚冲到衣柜前,打开,翻出了什么东西,“唰”一下两手捧到他的面前。

“......这什么?”涩谷把那半个柿子放下,有些谨慎地接了过来——

羊毛钩针的围巾,红色的。涩谷盯着那个歪歪扭扭的す字,有种要用眼神把它烧穿的意味。

“你不喜欢吗?你喜欢的吧!”丸山两手撑在膝盖上,一脑袋头发早在被炉里就滚得凌乱。

“......送我的?”涩谷显然有些懵。

“当然了。”

“......新年礼物?”

“啊不,就是想送你。”丸山说,“从上个月开始织的吧。”

涩谷抬起来头,那是一张因莫名情愫而微烫的脸蛋,鼻头有些湿了,衬得有点搞笑。

丸山看着他打开围巾绕上脖子——显然是有些长了,涩谷半张脸都埋在那摊红色里。

“很衬你。”丸山真诚地说。

冬日的午后,他们沉默地面对面坐着,似乎有什么丝絮状的无形之物在这其中诞生,但是当下谁也没有准确地意识到,自然也就没有人讲出什么。


腿麻了。

身体机能的异常让丸山回过神来,他哎呀一下,屁股一歪往侧边倒下去,他翻了个身,连忙开始做恢复动作。

丸山蹬着腿,从回忆中提取出一个很致命的谜团:送出去的东西,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呢?他无法再从十几年前的某天中记起什么,是忘记了?还是后来对方再来过?又或者......

他没有答案。

太阳显然快要落下了,阁楼里昏黄,而丸山的计划是晚上吃完晚饭后开夜车回东京,所以他得快点起身把这堆搞乱的东西复位,然后到楼下帮忙洗菜去。但此刻他只想倒在这片地板上。视线里的纸箱如数翻了个面,不远处的蓝眼睛套娃也歪着脸看着他。丸山手里攥着那条围巾,半晌,他对着套娃开口:“你开心吗?”

蓝眼睛澄亮地看着他。





丸山回到东京的第三天,依旧没有解决那条围巾的谜团。晚上他约了朋友和经纪人吃饭,收拾完东西准备出门时,很习惯地拿起了玄关处挂着的围巾——小羊毛的,很暖和,沾染着些许香水的气味。

丸山站在昏暗的玄关上思考了一会儿:或许我那条围巾并没有织得很好!

他想,毕竟单纯的羊毛线总是扎脖子的。

他又想起涩谷那张泛红的脸蛋,后半夜他们没有回房间里睡,喝完啤酒后其实也并未多聊些什么。两人各自占据着被炉的一边,脚搭着脚睡觉。后半夜朦胧中,涩谷伸手过来勾他的小指,丸山睡得迷蒙,条件反射地就反手牵住他了。


人在冬天总是这样的呢。丸山嘟着嘴,系好围巾,他看了看表,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四十五分钟,从这儿过去刚好能早些到。

他穿好鞋推开门,公寓的楼道里卷进一股潮湿的冷气,他抽了抽鼻子,忽然决定,还是让围巾的那件事持续地未解下去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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